windfenger

4.

或者是因为时代改变了，或者是因为电影制作的一些问题，也或者只是因为师弟没有师兄那样的运气，他的第一部电影并没有取得巨大的成功，也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抛进了大海里，泛起了一点点涟漪而已。

这时候，师弟的位置就有点尴尬了：武术队里的人把他当演艺圈的人，而演艺圈的人把他当成武术队的人，两边都着调，两边又都不着调。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

师弟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大家偷看他的眼神，坐在哪儿旁边都会空出好几个位置，也甚少有师兄弟会跟他一起勾肩搭背了。

师弟一个人沉闷地吃饭、训练，差不多成了异类。张导演倒是给他打过几个电话，叫他放宽心，还说以后会继续跟他合作的，叫他考虑放弃武术表演，真正成为一个演员。

真正成为一个演员吗？

师弟每晚睡觉之前都在想这件事情，他以前只想拿冠军，拿不了冠军就退休当教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干别的什么。在这个重要的人生十字路口，他和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任何经验。他想打电话给师兄，但是每次走到电话旁，踟蹰了一阵之后又放下了话筒，叹了口气走了。

师兄与他的距离，是一个普通人和国际巨星的距离。

师父能看出师弟的苦恼，也知道他的担忧，只能再次出面打电话给师兄，并且转接了师弟。

事出意外，师弟拿着话筒怔住了，师兄先问，师弟，你还好吗？

……哦，还、还好。

你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呀。

师兄，我……

你有什么疑惑，说出来，我是过来人，也许可以帮你呢。

我……说实话，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说吧，我听着呢。

师兄，你在剧组里，被欺负过吗？

呵……师兄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话语也停住了。

师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补救说，哎，我问得真奇怪，谁敢欺负您呐！

一开始当然有的。电话那头传来了回答。

师弟不由得攥紧了话筒，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师兄说，你能相信吗？刚开始我的片酬比一个群众演员还低十几倍，我是拍完自己主角的戏份之后再强烈要求导演让我当一个群众演员的。一个人在外面都不容易，但是，要继续善良，别人会理解你的。

师弟说，我怕我做不到。

师兄问，你是怕做不了演员，还是怕坚持不了善良？

师弟说，我都怕。

师兄反问，你当年受伤，重新站起来之后不是说过什么都不怕了吗？

师弟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师兄把他的话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当记起这句话时，他仿佛又重新找到了当时的信心和勇气。他说，谢谢师兄，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师兄笑笑说，趁现在还不用打国际长途，我们要多联络呀。

师弟问，师兄，你又要出国了？去哪儿？

师兄回答，可能是美国，好莱坞。

师弟吓得差点把话筒摔了——果然，师兄跟他的距离是一个香港再加一个好莱坞的距离啊！

师兄说，上次上映的电影让好莱坞对我有了关注，徐导也一直在向那边推荐我。其实我也一直在考虑和犹豫，这种烦恼跟你是类似的。

师弟问，你犹豫什么？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师兄说，去好莱坞，等于放弃现在所有重新开始，毕竟在美国没有人认识我。但是，不去的话，又永远没有新的突破，等于故步自封。所以，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我现在终于下定了决心，只剩下详细的接洽了。

那我先恭喜你了，师兄！

你也赶快决定吧，练武之人，不要婆婆妈妈。

嗯，我知道了。

挂了这通电话，师弟心里终于亮堂了。

一年后，师弟凭借自己的电视剧处女作，把自己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总算是迈出了演艺事业的一大步。

然而，师兄已经远在美国，他与师兄合作的愿望，一等就等了十年。

正式与师兄在片场见面时，两人都略显激动，鉴于在戏里是互相要对方命的关系，美国的导演都忍不住出面叫他们克制一点。

Action之后，两人拿着武器就“叮叮当当”地打起来，从小学习的套路、对武术的理解、对镜头的熟悉感等，使他们仿佛心灵相通般，动作流畅得像事先练习了千百次，把机器后面的导演看得神采飞扬。

Good！Wonderful！Great！导演在看回放的时候，将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师兄弟俩却在一边商量着怎样才能打得更好。师兄说，你把匕首再往我脖子凑近两寸吧。师弟开玩笑地问，师兄，你就不怕我手滑？师兄说，不怕，而且又不是真刀。

旁边的助理拉着师兄小声说，不是真刀也很危险啊！

师兄不在意地笑笑，对师弟说，来吧，我们跟导演说再来一遍，就按刚才说的来。

看着说着一口流利英语的师兄，师弟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这场戏拍到最后，是师兄一脚把师弟踹出去，然后师弟就被师兄“捅死”了。

拍之前，师兄的助理悄悄跟师弟说，你师兄脚劲儿大，你最好垫厚一点的护具，之前在香港的时候，他踢晕过武师！

师弟说，我对这种事也熟门熟路了，没事的。再说了，师兄能把我踢晕吗？

正式拍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师弟的身体直接飞过去，撞烂了两块木板，然后摔到地上，从镜头上看完全达到了效果，所有人就急忙问，你没事吧？！

师弟哼了一声，站起来揉揉胸口说，没事啊。然后跟师兄相视一笑。

师弟戏份少，很快就拍完了，师兄的助理代替师兄送他走的时候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李老板在片场这么勤快地照顾一个人，同门师兄弟果然是不太一样啊。

师弟说，是吗？那我太荣幸了。师兄还叫我一定要学好英语呢。

助理说，如果想与国际接轨，学好英语是必须的。你师兄两年前已经宣布不再主演动作电影了，而国内暂时还没有年轻一辈能撑起这片领域，再加上现在中国的动作片不像以前那么辉煌了，新的出路在哪儿，还要靠你们年轻一辈的探索呀。

师弟说，其实，在拍戏空闲的时候，师兄也跟我谈论了很多这方面的问题。以前，人家经常拿我跟他比较，师兄叫我不要老是想着这个，要自信一些。我觉得这一次收获了很多，希望可以找到自己的路。

这一年，师弟在参与抗震救灾的时候得到了创作的启发，两年后，为了拍摄自导自演的第二部电影，真正投身军队，进行了残酷的训练。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师弟七年磨一剑，终于剑斩阴霾，电影上映三天破亿，四天破两亿，七天破三亿，取得了所有人预想不到的成功，更在当年年底狂揽各种奖项，实现了票房口碑双丰收。

普通人做到这份上，已经飘飘然到忘乎所以了，然而师弟并不是普通人。

两年后，影片的续集以更加惊人的姿态打破各项记录：上映4个小时过亿，25小时过3亿，46小时过5亿……简直就像一台疯狂的收割机一样收割着票房，最终成功跻身全球TOP100票房影片榜，位列第55。“自带档期”、“无视工作日”、“创造中国电影新纪元”、“燃爆全中国”……这些都是网友对这部影片的评价。

虽然电影票房战绩辉煌，但留下的伤痛也是巨大的，师弟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康复治疗。

再次与师兄通电话的时候，师兄都喊他导演了。师兄说，师弟啊，你比我厉害多了，我这辈子就当过一次导演就不敢当了。师弟说，我这是被逼的，我要是当演员能有你这么牛我也犯不着当导演。

两人互相开了几句玩笑之后，师兄向师弟说了自己的计划：推广太极。

武术，是两人从小共有的梦想，即使是到死也不会放弃。既然动作片已经走出一条新出路，那何不趁此机会进行其他宣传？师弟欣然答应师兄的邀请。

两人再次站在众人面前时，都已不再年轻，但就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双子星，既是武术传奇，也是影坛传奇，正似太极两仪，刚柔相推而生变化，谓之“道”也。

The end

 

啊，半年了，我终于完结了……我自己终于舒服了。